王朔有些年头不写东西了,有消息说这哥哥找高人学艺去了。这回他携着《我的千岁寒》高调复出,叫人恍然明白:敢情是拜了个隔世的和尚,给下笔的文字灌了些禅宗的元素。不过听那么多人嚷着这本书看不懂,笔者就奇怪:看不懂,那还叫书么?众人的这类反应,倒像是上赶着给王朔捧场,使他的狂言得到确证――人家不是早
这书中的作品主打是《我的千岁寒》一文,阅读过程印证了我的一个存在已久的感觉:文字中的王朔,就格局来说,其实很小,早年那些扬名立万的小说不过是吃了原生态的老本,一旦丢下火热的生活题材,顿时在文学的王国里找不着北。不过他敢丢下老本而另辟蹊径,我们就应当取孔子当年对互乡小子的态度:“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也就是要鼓励人自新。翻开读前十几页,没发现不好,行文密度加大的同时,文风仍不脱《顽主》《一点正经没有》那时期的特点,像“刺史进来我朋友正跟法海说:你原来姓贾,你妈姓庄,你爷爷是学历史的,你们一家子叫假装记性好”,这是造句练习,接下来跟读者玩起字谜游戏,像“别人家孩子放下立刀转过身去都叫民”,又说,“你拿个杆儿站在沟边上,往前一走,你就是十――满分呀!……姿势不对了吧?成七了吧?”在不常看字书的人读着跟加了密码似的,其实不过是字谜跑到小说里自说自话。
也有一些原本不属于王朔的东西,像卢惠能在讲述作战经历时说,“有一回我冲突厥,冲过前排,我都傻了,全跟那儿放羊呢,射过来一堆树枝儿,叶子都没捋,差点没把我鼻子气歪了,我冲他们嚷:你们能正经点么?”这类情节在王小波小说里就有过,小波文字在俗的皮子里不乏文气,如果以文气要求王朔就太苛刻。
以上属于作品前奏的部分,文字尽管涩牙,但能看到他对幽默的努力。但接下去便笔力不继,不过是把六祖的成长史按电视剧的分镜头套路写了出来,在技巧上是驾轻就熟,毕竟是编过《渴望》和《编辑部的故事》的老人儿。小说写到五祖弘忍传衣钵给惠能时,作者的知识或曰修养上的缺陷便成了成就优秀作品的瓶颈,失去了此前纯在文字层面上抖机灵的余裕,捉襟见肘起来,成了为叙事而叙事,不光没能写出禅宗的精神,连文字上的机灵也不再见,给人的感觉是一个人嗑药之后,经过腾空、在云雾中乱飞,终于软绵绵地被动落向地面的笨拙姿态。书中的语言跟慧能身上的衣服似的,一条条的,远看是件衣裳,细看是些布条,在作品中能high起来的也就是这些布条而已。
客观地说,《我的千岁寒》的结构是这样的:中间用剧本充内容,前后两头用王氏语文把人侃晕。这便显出王朔的敷衍,也可视为江郎才尽之后的智慧。
相比于普通读者能看懂的《宫里的日子》《妄想照进现实》这两个剧本,《金刚经》和《唯物论史纲》更值得说一下。这两篇被媒体赋予了王朔复出以来强调的“科学”、“哲学”的概念。北京话版《金刚经》用北京话把原著“翻译”了一遍,《唯物论史纲》原来叫《论上帝是物质》,则是他给女儿考大学预备的哲学题纲。要说这样的作品体现出“科学”和“哲学”的话,那得先把《辞海》里的这两个词条找人重写了才行。
北京话《金刚经》与文学式样的创新或尝试都扯不上关系,胆量小的文字操作者别说把它印刷出来卖钱,能臊着脸皮写到篇尾都难。不说信达雅和作品深度吧,全篇里面也就32个小标题有些意思,约略达到刘墉励志书的水准,行文则是一地鸡毛乱飞,真叫人疑心是某个初学中文的老外用一个中文翻译软件把经文输进去,然后一通自动的文本转换之后,直接倒出来了这么个东东。看,“少见的全世界尊敬的人!如来――您!没事就爱提醒各位已见本性仍放不下普世情怀的菩萨,要他们小心看护自己心念,见天唠叨这些发狠话要救众生出妄想的菩萨,你们要注意了!全世界尊敬的人!”原文对应的是:“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世尊!”窥一斑而知全豹。在这里,王朔走的是“化简为繁”的路子,多写一个字就3美金嘛,家政大姐做一天的工都赶不上王朔敲一个回车键的赚钱效率。
对待这一类的文学产品,成熟的态度是:见怪不怪。当然,读者要修炼到这一步也不易,起码得读上一千本书吧?金庸、古龙那一类的大众扫盲读物还不能算在里面。我的朋友王小峰这样评价这本书:“以前他用调侃的语言颠覆文学,现在他用药物来颠覆文字,他要飞得更高。”如果有看不懂的朋友死心眼非要读懂《我的千岁寒》不可,笔者以为,他们只有靠所谓神经对位阅读法了。
?《我的千岁寒》,王朔著,作家出版社2007年3月版,28.00元?